谈谈陈建功:文学需要定力和操守

“时文学”的两面性
1968年,陈建功18岁,在京西煤矿挖煤。
那正是破四旧的年代,挖煤的学生是没有书可读。陈建功幸运地拿到了曹禺的《日出》,兴奋地读起来。
一天下夜班出来,太阳在山头露出光芒,一夜的疲惫身体已有睡意,陈建功有感而发,念起《日出》里方达生的诗,“太阳出来了,黑夜即将过去,太阳不是我们的,我们就要睡了。”结果,当时在他旁边的治安委员抓住了他,“你这是攻击,是红太阳。”他拼命地解释,“这不是我的诗,这是曹禺书里的诗。”治安委员怎么也不听,就是这样,陈建功被列入了反革命嫌疑。
陈建功很瘦小,但是干活儿一直很卖力。1973年,社会恢复工农兵上大学,由各个队伍推荐。工人们都推荐了陈建功。“我当时很激动,挖了6、7年煤,终于可以上大学。”可是,煤矿党委并不同意,说陈建功有反革命嫌疑。这件事就此搁置了。
陈建功很不好受,于是就开始搞创作,发表了自己的处女座《欢送》,在当时那个剥夺了工农兵上大学权利的时代,他歌颂了工农兵上大学这个新生事物。
几年后,陈建功成功考上北京大学。毕业那年,陈建功发表了一篇文章,描述了当年的那件事。“那时的我,是被这个时代所挤压,却拿起笔歌颂挤压我的时代的那么一个我;是一个对现实充满了怀疑却寻找各种理论论证现实合理的那么一个我;是一个被生命的浪潮打得晕头转向却要抓住每根救命稻草的那么一个我。”
“如此违心的创作成为了我文学的开端。”陈建功来长沙的一次讲座中侃侃而谈当年那件事,心中充满着遗憾。很多年以后,他才真正明白,“真正的文化人,是需要追求人格独立和思想独立的。”
陈建功说,他当年的创作叫做“时文学”。“时文学”涵盖着褒贬两层意思。《中国现代文学史》里面说,因为科举制度使得中国搞文学的人在封建时代都有感时忧国的伟大传统,但是同时也造成了他们趋炎附势的悲烈性。
文人们一方面要考科举来,为老百姓实现他们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梦想,另一方面他们不折手段地,迎合当权者,就有了趋炎附势的文学。
这样的迎合,从古至今都有。由于操守与定力的缺失,“时文学”的理由更是凸显。人文精神的遗忘,独立人格的缺乏,迎合风气的盛行,创新炫技的浮躁……
文学不应成为“工厂”
“我觉得不论迎合什么,迎合时尚,迎合得奖都不能太过,但是现在这些虚检测的应时之作,违心的文学仍然大行其道。”这些年,陈建功看到了很多,迎合之事,违心之作。
1984年,陈建功第一次去日本。在大阪停了船,在青年旅社住一晚。
半夜里睡不着,就看电视。他看着一群男人在澡堂里跳来跳去,始终不知道怎么回事。仔细看才明白,原来是“一群男人跳来跳去在踩屁评屁说屁。”
两年后,陈建功又去了一趟日本,他在电视里看到一群女人光着屁股,有几个教授拿尺子量女人臀部,评论说,“多宽好,多窄好”。他总结到,“我再次去日本又看到一群女人在这里量臀,评臀,讲臀。”
“当年大江健三郎得了诺贝尔奖,日本有个杂志写信给我,让我谈谈对大江健三郎得奖的感受。我是这么说的:我第一次去日本在电视里看到一群男人踩屁评屁讲屁,后来又看到一帮女人在量臀评臀讲臀。我心里就非常忧虑,我想这就是日本吗?但看日本当代的作家,看到大江健三郎,我想幸亏你们还有他。”
几年前,陈建功去见了一个美国作家。正好前一天发生了江西火车翻车事故,造成很多人死亡。当时那个作家见到陈建功就问:“你们中国写那个火车翻车的作品出来没?”陈建功很疑惑,“我们都没有听过这事,怎么会写出来呢?”
作家说,“啊!在美国所有出版商的手里都有一堆这样的故事。你只要翻车他就出翻车,你只要着了火就出着了火。”
陈建功当时就明白了,这就是所谓的大众小说的做法。随后有四川的朋友找他,说,“建功啊,我看你小说还挺有情节,你组织一个小说工厂吧。”陈建功当时很诧异,“小说还可以在工厂生产啊?”
他没有做,但是后来有人做了。“一群言情小说家,每个人都取了很香艳的名字。最后还很卖座。”
中国作协曾经办过一个网络作家班。他们的老师回去就告诉陈建功,“这些作家们白天上课的时候就昏昏欲睡。”陈建功说,他并觉得奇怪。因为这些作家下了课都要赶紧回到自己的屋里,把今天欠了网络公司的8000字补上。“要挣钱啊,一天8000字,怎么能好好听课?这也是一种独立人格的缺位,迎合金钱,什么时髦就写什么。”
经历了这些,陈建功感到很痛心,他一直觉得大众文学无论如何迎合社会,但必须要有人文精神作为基础。
多写可以让人摆到书架上的书
身为中国作协副主席的陈建功不仅自己在写作,还一直操心着整个中国文坛,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使命。
他呼吁,“在喧嚣的当下,文学格外需要定力。在文学的分化面前,作家们既要找到自身的定位,又不能失落应有的操守与执着!”
“无论何种文学形态,都是在争执、讨论与实践中不断完善自我,来满足群众的不同需要。但是,大众文学不能成批量去生产满足人们消费的非常无聊的东西,而要在内容上遵循老百姓基本的道德取向、价值取向;高雅文学则要为读者重新铸造一个世界,提供新鲜的审美角度和审美经验。”
市场的促使下,各个文体都面对着独立人格的缺位,到处想着怎么挣钱。作家出名,有些人在公司的包装下,他就疯狂地写。网络文学为市场把人格给歪曲的现象。陈建功说:“我并不反对一个作家,创作勤奋,当然应该勤奋,但是如果勤奋到了被创作被稿费逼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那也是悲哀。”
大众文学是一件好事,满足了人们各种各样文化消费的需求,但是有基本的原则是努力渗透人文精神,对人的关怀、同情,关爱。
哪种文体写作都可以,但是其中的人文关怀是必须的。陈建功很认真的总结道:“我们看到很多时文学作品,他们就是纯粹的标语口号和专业口号,概论,这样一种宣传,这是我们需要努力改善这种局面。你光是满足了,可能小孩会喜欢,但是我觉得不渗透人文情感,没有什么可取的。我希望多些好书,用我的话说是可以摆到书架上的。不管什么文学,都有可以留存下去的书,但是要有伟大的人文情怀。我觉得文学坚守必须要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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