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儿童文学三人谈

汤素兰:儿童文学作家,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陈 晖:北京师范大学中国儿童文学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导师。
李红叶:儿童文学评论家,湖南人文科技学院教授。

一、、人物形象塑造好了,

人物就会自己演绎故事
陈 晖:汤素兰,我发现你的作品读过之后重新再读还是觉得很有意思。你讲述故事的能力,角色塑造的能力,对于儿童的观察与反映能力,加上喜剧和幽默的话语,特别能让孩子感到欢乐和喜悦,你的“笨狼”实在是能让人捧腹的。中国的儿童文学缺少的就是故事,尤其是如何给幼儿讲故事。你一般是如何讲故事的?
汤素兰:将一个故事讲好是我的一个非常自觉的追求,我非常有意识地注意讲故事的方式以及如何进入故事等等,而且这种意识越来越强烈。怎样讲故事这是非常需要技巧的。我很注意作品中人物形象的塑造。人物的形象塑造好了,人物就会自己演绎故事。
陈 晖:你的创作给我触动最大的是人物角色在演故事。这种演不是表演的演,而是在生活化的情境和故事流中自然而然地演绎。“笨狼”的成功就在于笨狼这一形象的塑造,进而用笨狼这一角色来演绎和生成故事,故事自然流出。这些故事并非是复杂的、波澜起伏的和线索纠结的。事实上,对于十岁以下的孩子来说,故事无处不在。
汤素兰:生活中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故事。一个人坐在这里也是一个故事——他是怎么来的?他要到哪里去?这本身就是一个故事。
陈 晖:写出故事、生成故事、演绎故事,和生造故事是两码事。以才华生造故事,这是目前儿童文学创作的一种现象。国外图画书也有这样的趋势和弊端。你的创作和现实生活很贴近,有种自然生成的孩子的幽默和趣味。你的儿童故事儿童文学三人谈由提供海量免费论文范文的www.shuoshilunwen.com,希望对您的论文写作有帮助.来自于儿童的逻辑和趣味。我觉得你为孩子讲的故事之所以吸引人,是因为你能用恰当的方式传达出儿童精神,这些方式包括玩笑、戏仿、嫁接等等。你汲取了很多经典的元素,但又跟别人不一样,能做到随手拈来,像“淇淋”“进城历险”都是很好玩的。别人都说你的小说是灵动的、诗意的、艺术的,而我的感觉是“活泼泼”的。
陈 晖: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创作个性,但你的创作个性又不是用一个词汇可以涵盖的。有人说你创作上呈现多元化特点,或从女性化,或从哲理、灵动、诗意、美文这些角度去看。有人说你的创作受到安徒生的影响,我个人不完全这样认为。我读安徒生的作品更多地读到了他灵魂里的悲苦和忧伤,他的作品大多是悲剧式的,而你的作品并非如此。
汤素兰:但我非常喜欢安徒生。喜欢不断地去阅读他。
陈 晖:我觉得你也受到了罗大里、林格伦等童话作家的影响。就是说,没有具体的哪个作家的直接的传承。
李红叶:我觉得汤老师的灵感来源非常丰富,中外民间故事,经典童话中的经典意象、乡村记忆、都市体验、自然风景、童年记忆、幼儿态、少年心思……她把儿童文学的一些核心元素融合在一起,而使人产生风格多元化的印象。
陈 晖:我就用活力来概括,有种天性的活泼。它和幼儿的天性有种很好的契合。我们对幼儿总有些不懂的地方,总认为他们这样那样,认为他们是天真的,幻想的,这些印象未必和当下的儿童完全吻合。但你的创作呈现出天性的活泼。天性的活泼是儿童永远不变的天性。我不太从文本去分析,更想要从你创作的“魂”——那个与众不同的方面去了解。
你的童话更多的是传达真正的儿童的本性。儿童的本性是快乐、包容的,有观察力和发现力的。现在有一些作品貌似天真,实际上是成熟的。所以儿童文学的天真应该是本性的天真。这种天真并不是说用什么方式说话,用什么方式塑造形象,而是整个作品呈现出的风貌和精神特质。你的作品不属于抒情,也不属于热闹派,不完全是什么流派,其特点就在于是自己的。本真、有活力、随性。笨狼之笨,之可爱,在于它自然天真、无心机,同时又是大智若愚,是一种反聪明。

二、技法是一种很大的能力

陈 晖:拟人是童话的关键技法。我认为拟人是幻想文学比较高妙的一种技法。这种拟人从根本上说是人性和物性的巧妙碰撞和结合。
汤素兰:你说的拟人和物性,这是我反复读安徒生的一个重要理由。在安徒生的笔下,一根锈花针就真是一根锈花针,一棵草就真是一棵草,一个壶盖就是一个壶盖,一个陀螺就是一个陀螺,衣领就是衣领,但同时那颗针就真是一个虚荣的小姐,那个衣领就真是一个虚荣的绅士。我觉得这是他特别值得学习的地方。
李红叶:如何写出“物”的灵魂,是写童话之大法。“物”包括有生命的动物、植物、精灵鬼怪或无生命的器物。安徒生笔下的“物”,会有自己的灵魂,有自己潜意识的流动,有自己的精神走向、自己的梦境。汤老师笔下的蜘蛛、红鞋子、红线、缝纫针、小鬼、阁楼精灵,以及马先生的马、蚌孩子,这些形象很生动,很“物性”同时很“人性”,写出了“物”的潜意识和“物”的灵魂。深得安徒生写“物”的神髓。我们写童话时,随意拿一个“物”来拟人,然后串连一个故事,可是,那个“物”常常是可有可无的,也是可以用其他任何“物”来替代的。这是对“物”的不尊重,是对孩子的敷衍。这样的童话读起来感觉很不真诚,很检测,很做作。这个理由牵涉到如何理解幻想。
陈 晖:再说说儿童逻辑中的荒谬和夸张。比如说儿童逻辑的“绕口令”,循环往复,反复的绕。越绕越糊涂,越绕越有趣。
汤素兰:比如说《好长好长的名字》,就是典型的儿童的逻辑。羡慕别人的东西,就去要,所有的东西都给你吧,又发现这是一个非常荒唐的事情。这就是孩子。
陈 晖:比如说《笨狼的故事》,老师在黑板上画了一个苹果,笨狼说那不是苹果,我吃的那个才是苹果。我们成人可能觉得很浅,但这种对于概念的纠缠,孩子们是无限喜欢的。这里就有一种夸张。
如果说“玩笑”这个词是手法或者状态的话,在你的作品中是很多的。你随时随地要和作品中的人物和读者对象玩笑一下。你的幽默不冷,讽喻不辛辣,在某种作用上都是带有善意的,包容的。其中包括“戏仿”。戏仿本来是一种后现代的手法,类似于用典。我觉得你喜欢用典,喜欢戏仿,化用一些传统,比如说笨狼去上学,老师讲这个讲那个,讲得都不符合它的理想,还说它吃了小红帽,它吃了,它爷爷也吃了。这种戏仿我们听来可能觉得很厚重,但在儿童看来很正常,儿童最让人感到吃惊的,除了他的发现力、想象力和观察力外,还有他的包容能力。对他来说,一切皆有可能,一切皆是事实,一切都是喜悦的戏剧和喜剧。戏剧和喜剧是儿童的。汤素兰:而且儿童最喜欢活学活用,学任何东西都要用起来。
陈 晖:儿童喜欢串联,他们有天生的幽默感。这种幽默感就是嫁接啊,无厘头的对接。跳跃的,具有荒谬感的,像漫画,体现小孩对事理逻辑的错觉、抛却和超越。

三、我有着各种阅读的滋养

陈 晖:当然,你的童话呈现出一种吸引的多样化,有林格伦的幽默,有安徒生童话的诗意,有容乃大,包容,开放,随性,有活力,有跳跃感。你有着各种阅读的滋养。
李红叶:阅读唤醒天性。
汤素兰: 刚开始写作时,我是在一种笨拙的学习状态中。
李红叶:学院背景不一定成就一个作家,但可能会使作家留出更多时间来学习,从而使创作变得更自觉。学习和深思对于一个作家来说,真的是很重要的。我觉得你在不断深思,不断学习。
汤素兰:2008年我写了一本书《灵魂的风景》,写的是现代文学史上的六位作家,是我关于阅读的感悟和研究。这一段时间的学习和深思对我的创作也有一定的影响。我永远会记得梁实秋说过一句话:断定一部文学作品的价值,以50年为基本单元,当50年过去,依然不失去其阅读的价值,才说得上是一部好作品。这一点对我往后的写作会发生作用,包括我选择的题材,所使用的意象、语言,我会有意识地想,多少年后,人们再读我的作品,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如2006年我写的儿童小说“酷男生系列”,如果现在来写,我有所深思,有些地方我可能会有不一样的处理。最近我也在读小说,看到底是什么元素使它能流传下来,小说能够流传下来是不容易的。
陈 晖:“笨狼”是经得起时间检验的,儿童文学三人谈由提供海量免费论文范文的www.shuoshilunwen.com,希望对您的论文写作有帮助.能够达到你刚才说的标准。从开始出版到现在已经有20年了,体现了中国1990年代的儿童观,笨狼的角色具有了儿童精神。
汤素兰:我对孩子真的非常信赖,我写“笨狼”的时候正好是我孩子从出生到上学这一时期。你看到的是一只狼,其实写的是孩子本身。它是一只笨狼,也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
陈 晖:笨狼是一个经典形象,是一个可以立起来的形象。写出一个笨狼是不容易的,它有一个拟人化的过程。其中所传达出来的儿童精神,对儿童真正的信赖、鼓励、爱和尊重,这是儿童文学最为根本的东西。我对你的长篇更加期待。当前的长篇儿童文学作品,有着经典的形象、反映时代儿童精神的东西,相对不多。中国儿童文学呼唤当代的、中国本民族的、有着儿童精神的、原创性的、能够最终流传下来的、散发着持久影响力的作品。
李红叶:经典品质得益于经典的滋养。
汤素兰:研究生期间读了很多优秀的儿童作品。学习是很重要的。我一直在读书。
在我的心里有那么几个作家,是我一直极其羡慕和渴望能够学习的。第一是安徒生,不是他的每一个作品都写得有多好,而且他的个别作品也是有瑕疵的,但是他让我特别渴望学到的是,他把所有自己生命的感受都变成了他的童话故事。在这一点上,我觉得我们的写作有很多是造出来的故事,远离了作家自己的生命感受。安徒生可以将他自己一生的故事写到童话里,这是我渴望能达到的一种状态。第二个就是达尔,达尔没有成系列的作品,他的每一部作品都是独立的,但每一部又都是不可忽略的。这是我觉得一个作家特别高明和特别有创造力的地方。第三个就是沈从文,他从来没有想过将湘西带到世界,但湘西却在他的笔下走向了世界,这是我心目中的几座高峰。我会不断地向他们学习和汲取。
我不想成为一个定型的作家,我希望自己是一个永远都在学习中和未定格的作家。写作的乐趣在于不断的有新的发现。一直在路上,不断有新的发现。

四、我有一个和大自然贴得很近的童年

李红叶:汤老师,作为1960年代出生的作家,乡村经验真的是一笔很重要的财富。今后的孩子们长大了,理论修养、文学感悟力可能很好,但他们远离了大自然。
汤素兰:拿我的孩子来说,他有写作的天才,他有故事的构思能力,对现实的批判能力,在17岁的时候写过一本书。我跟他说,你比我聪明,你童年阅读的视野比我广阔,但你有一点永远也比不上我,我有一个和大自然贴得很近的童年,大自然一年四季的轮回一直滋养着我。我在写作时,这些东西自然而然会跳出来。但他是在都市长大的,心灵和大自然的呼应是远离的,也许这可以在将来有意识地弥补。但是一个作家活在20岁之前。早年的影响是很重要的。将来的写作在幻想、构思和技巧很多方面会比现在有所超越,但和自然的关系、诗意等将是他们面对的一个理由。童年的状态是最为贴近自然的。
李红叶:显然,大自然是你的一个重要的资源。儿童文学为什么能够安抚人心,是因为人的心灵没有远离自然。
汤素兰:别林斯基说过:人思想的成长有两个源泉:自然和书籍。
李红叶:每个人都曾经是儿童。儿童是自我人格结构的一部分。它潜藏于每个人的一生。有时它被社会、被理性、被生活习惯打压到几乎忘记了它的存在。但内在的童年和儿童是可以被唤醒的。例如,读经典童书,亲近儿童,继而写作儿童文学。
汤素兰:我在给《小学生导刊》做的主题刊“16棵故事树”的专辑里,写了一篇《我认识的汤素兰》,写了汤素兰小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人,写作的时候一直都是那个孩子,一直都是那个孩子的朋友,那个孩子也是所有孩子的朋友。记得《长满书的大树》里有一个作家说过,他在写作时一直有一个童年的自己。
李红叶:“一直都是那个孩子”,是天性成全,也是一种自觉选择。
汤素兰:我觉得这主要看人怎么去理解幸福。如果让我选择,我还是会选择写作,写作可以将自己的潜能发挥出来,生命是一个不断自我追逐的过程,在所有的职业里面,写作永远能激发你的潜能,挑战你的极限。比如说前段时间我又在看《尤利西斯》,我就在想,他怎么可以这样写呢?
我也非常看重为孩子写作这个身份。但我永远会觉得自己的创作不够好。有时去看以前创作的作品,会觉得应该可以写得更好。陈 晖:自然而然,充满生命力的未完成态,像一颗有生命力的树,即便可能是生涩的。最重要的是保持儿童文学将来、未来的状态。

五、我想写出中国风格

李红叶:写作童话一定要重视西方资源,汤老师也是从习西方经典起步,但你的创作中那些体现了本土经验,尤其是渗入了乡村童年经验的作品很打动我。你有没有一个关于中国身份的自觉追求?
汤素兰:我的写作有一个过程。刚开始,是没有任何追求的写作,是一种很自发状态下的写作。很多年都是这样。1993、1994年我写了几个短篇,一个是《奶奶与小鬼》、一个叫《金熊与春天》,我有意识地将民间故事的东西用到童话中,看看可以产生什么样的效果。在我们乡下,有种说法,人死了之后就会有阎王打发人来接你,我写了一个孤独的老奶奶死的时候的一种状态,但没有人读出来我的这种用意。作品出来后也没有太多的反响,没有人注意到这点。
后来的写作进入到自觉的写作状态。这时我真正在考虑:我要写出有中国特色的童话来,我在深思:中国作家写出来的童话与外国作家写出来的童话有什么不一样。接下来你们会觉得我的写作有很多条路径,第一条是市场化的运作。因为在这样一个时代,作为一个前沿的作家,出版社对你是有要求的。包括笨狼、小朵朵、小巫婆真美丽等是都要求产业化的,一个系列多少本。我可能也会遵循这个游戏规则。但我会延续我的《阁楼精灵》的写作路径。《阁楼精灵》其实写了很多中国的元素。这里融合了我自己的许多童年的记忆,包括我们的乡村。还一条路径,我在考虑教育的、未来的理由。我在考虑自然、社会和人生对于一个孩子的成长所具有的重要作用。
今年春节我写了一个散文集子,是关于我的童年与故乡的,叫《奶奶星》。当我从一个编辑的身份客串写作,到以一个作家的身份自觉写作时,当然会有自己不同的追求。我真的是想写出中国风格。比如说达尔,读他的作品,你一眼就能看出那是西方的作品,它有一些元素在里面,但他又写得那么自由自在。杨松的《木民谷》 系列,让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写北欧的。我希望自己的童话作品,也能让人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个中国作家写出来的。
陈 晖:笨狼就是中国的。是个中国小男孩。而且中国的元素很自然的到来,并不刻意的。民族的,必须是世界的。
李红叶:我很喜欢《阁楼精灵》,也很喜欢《奶奶与小鬼》。这两个作品除了中国经验令人亲切,艺术表达上也很棒!

六、乡土的东西必须留在我们的血脉里

汤素兰:中国的儿童文学本来是外来的,有很多东西是浮在上面的。真正有生命力的写作却是落在地上,而不是浮在上面。一部真正能打动别人的作品,首先是能够打动你自己的东西。
陈 晖:乡土的东西必须留在我们的血脉里。读你的作品,感觉中国乡村的孩子又回来了,质朴,了无心机。你笔下的孩子是湖南的,乡村的。那种向往也是实实在在的,他们向往命运的转变,渴望转变贫困的、褪色的目前状况。现在大都在迎合着都市的儿童,吟唱着“腊梅花的花,黑眼睛的黑”这并不是可耻的,那里面有一个中国的孩子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到底如何来定位中国儿童?什么样的儿童是中国的儿童?中国乡土的儿童和世界各地的儿童是没有多大区别的。
汤素兰:童话和儿童文学是落在地上的,也是造梦的。这一点是不能忘记的,正因为现实的不美好,所以我们要造一个梦,让人对未来有信心。
陈 晖:我们要给孩子以希望和信心,“富士康”的事件更应该引起儿童文学作家的深思和警醒,中国乡村的孩子无法逃避精神上的挤压。这些孩子,就像你所说的,如果在乡村的时候,就能够有梦,有对自我的认同,有对自我的信心和希望,他们就能抗住,如果没能抗住,就说明我们这一代没有尽到我们的责任。中国的儿童文学必须走向农村,它的根基在农村儿童文学三人谈相关论文由www.shuoshilunwen.com收集,如需论文.。如果我们的创作能被中国乡村儿童所喜爱,就为儿童文学的未来注入了力量。中国乡村儿童文学是儿童文学最主要的力量。
汤素兰:我们要有信心。要给孩子创造一个精神的梦,而不是物质堆积起来的。要让孩子知道,他手里所拥有的一片柳叶,可以吹出美妙动听的曲子。要告诉他怎样去体会生活中的美。我重新在看《绿山墙的安妮》,安妮在那样一个封闭的乡村,每天幻想着一片树叶。当那个被收养的孩子跟她说,我从来都不幻想。安妮说:“你错过了生活中多么美好的事物呀”。她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她上大学的梦想就是和她的阿姨如何把农场经营下去。
陈 晖:我认为将来你的创作需直面他们的精神状态、他们的焦虑。儿童文学就是要贴近儿童的精神世界和精神困惑。
汤素兰:我2008年创作的一部儿童小说《珍珠》,就是写的一个超生家庭孩子所面对的精神困惑。
陈 晖:你的作品乡而不土,有着大俗大雅的一面,如同水一样,有着包容、随性的特点。中国的儿童文学有都市化倾向,而且是浅薄的都市化。都市化本身对中国儿童文学的民族化产生了很大的障碍。因为中国本身是一个农业国家。中国的历史、现在和未来与农村有着水融、密不可分的关系。但与中国的精神命脉相联系的这种儿童文学作品还不多见。
汤素兰:这也是我最近深思的一个理由。像《飞屋环游记 》那样的作品出现在美国。中国现在面对着很多现实的理由,比如说拆迁,人到老年的时候和下一代的沟通等等,但没有人会去关注这个理由。我们的作家对现实的关注真是太少了。
陈 晖:我们生活在都市,但不要因为这个就忘记我们是怎样的一个国家。中国儿童文学与中国农村精神命脉相联系的作品太少,对人类的重大理由缺少关怀和深思。所有的那些——哪怕是稚嫩地、笨拙地甚至是生涩地去靠近低层的平民文学,我都会表示出敬畏。湖南是一个以农业为精神根基的大省,知识分子如何与一脉相承的湖湘文化有种对接,这是知识分子要深思的。我们的作家应在文化上贴近乡土,贴近我们的祖先,贴近我们赖以存活的土地。

七、作家是要有担当的

陈 晖:儿童文学的责任在于慰藉和感召儿童。汤素兰:就像《秘密花园》那样,通过孩子自己的努力,将一个荒弃的花园变成了一个开满玫瑰花儿童文学三人谈相关论文由www.shuoshilunwen.com收集,如需论文.的花园。一个没有任何乐趣的大人获得了幸福。我觉得我们的儿童文学要传达这样一种东西。
陈 晖:发现自己所拥有的东西,而不是羡慕别人所拥有的东西。要给他们力量和信念。
汤素兰:这也正是我所追求的。我现在也越来越明白我所要追求的。
陈 晖:目前中国的儿童文学创作与老一辈相比,缺少了一个重要的维度。
汤素兰:老一代的作家,他们的使命感支撑着他们的写作。哪怕他们的那种理想是可笑的、笨拙的。
陈 晖:老一辈的作家经历了更多的时代变迁。他们的创作和政治理念粘连在一起,但他们不媚俗,他们是远离商业的,中西文纪子读中国50年代的作品时,她说,她被中国儿童文学的质朴及执着的精神所打动。
汤素兰:我们缺少的正是这个维度。要有理想,儿童文学是留给未来的。作家是要有担当的。为什么人们会觉得儿童文学单薄?因为没有思想,没有文化。那些能够流传下来的作品,都是有担当、有思想、有文化的。
陈 晖:要有使命感。某些出版社以前是很有品牌意识的,现在也在走向商业化。作家的创作应当如何在商业大流的挟裹下沉淀下来?其实作家的创作不一定要多,有那么几本书能够流传下来就很好。理论方面,要有专业精神,批评要有客观性与独立性。
在商业大潮下,我对儿童文学的发展怀有深深的忧思,作为我们这一代人,能否保留一片净土,让空气为之一新?我们不能被商业大流挟裹,而要能进行引领。
汤素兰:我还是相信孩子的阅读鉴赏力,他们最终会为自己选择好的作品。我们应该立足于孩子未来的成长,让孩子学会阅读,对孩子的阅读进行合适的引导。
陈 晖:现在的孩子成长的环境很复杂,社会化应该在多大程度上进入儿童文学?
汤素兰:我写作时并没有特别去追求。一个作家他本身的生活状态是自然的。他和整个社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与社会并不是隔绝的。一个真诚的写作者多多少少都会反映社会的现实状态。孩子本来就是生活中人,离不开现实,是脚踏实地成长着的人。他也必须了解现实。我觉得当代作家的写作,很多作家都在干预现实,在表达现实,在面对现实发言。相比之下,我们的儿童文学是不是过滤得太干净?是不是太空泛了?
陈 晖:我们的儿童文学是否真正反映了儿童的存活现实与儿童的精神困顿?我们是不是存在对儿童的误读?是不是存在某种错误的儿童想象与儿童理解?
汤素兰:我的儿童小说《珍珠》,写的是一个超生家庭,表现孩子对爱的怀疑和信心的缺乏。这是一个现实理由,有很多很多这样的孩子。作品出版以后,有很多母亲给我写信,说感谢我写了这样一个故事,因为她们自己也有一个珍珠般的女儿。
陈 晖:儿童文学在多大程度上可以成人化?比如说《小王子》《毛毛》《青鸟》等等都有成人化的一面,有哲思,有对成人社会的批判性的表达。
汤素兰:我是这样理解的,我在创作之初,所能找到的好的作品我都读,现在也一直在重读经典,特别是安徒生。作为一个成人写的作品,不可避开会带有自己的深思,带有成人对世界的看法,不管你怎样的儿童化,你都会有很深的烙印在里面,这是不可避开的,而且是一种客观的存在。一部作品的价值也与这些独特的东西有关。我看重的是,不管一个什么样的作品,都要将故事讲好。所以我很注重它的故事性,将故事讲好了,一个很小的孩子会被故事本身所吸引,倒不一定会被故事背后的东西所打动。精彩的故事会留在他的记忆里,当他长大后,他会反过去了解故事背后的东西。
八、儿童文学给我们成年人、给我们人类什么
陈 晖:社会生活、当代生活如何自然而然进入儿童文学?儿童不是一个隔绝的所在。笨狼形象的成功取决于你所传达的那一时代作家对儿童的理解、爱和期待。儿童精神固然超越时空、超越本土文化,但同样也应有当下的、国家的、 民族的背景和地域色彩。两者同时存在,缺一不可。没有现实感,没有时代感,没有儿童的存在,不称之为童话。这也是童话之所以姓“童”。
汤素兰:不尽同意这个观点。儿童文学要为孩子写作这是毫无疑问的,起点和终点都在儿童,纯粹的为孩子写作是戴着镣铐跳舞,一个作家的作品要活泼,要接近儿童,更重要的是——这是发自内心的写作。我在写作时,会同时想:是不是真的处于为孩子写作的状态,以及我的心境,我要表达的是什么。
陈 晖:我的一个学生说,她最欣赏的是你带着成人化的、有着哲思的某些作品。如马系列、《星星》等,还有《故乡的颜色》。
汤素兰:像《驴家族》《月亮花》是这一类的。
李红叶:对。《驴家族》《红鞋子》《阁楼精灵》《失踪的马》等等。
陈 晖:而我则更重视儿童天然的、纯粹的、会让所有的儿童感到快乐、喜悦的状态,那些具有儿童精神、唤醒儿童想象以及儿童感觉的作品。
李红叶:有了灵感,有了表达的冲动,继而寻找到一种最合适的表达方式。有些是自己的情绪,但恰合于儿童审美接受,有些是儿童作为第一隐含读者,但同时永远在表达自己。童话其实也是成人表达自己哲思的一个很好的文体。
陈 晖:我觉得是你的天性牵引着你固守着儿童天地,一个有创作才华的作家在写时或许会更自然,更有成就感。而写作儿童文学需要天性。
汤素兰:儿童文学吸引我的地方:一、它是梦想的,你可以有无穷无尽的梦想;二,它就像搭积木一样,是对创造力和想象力的一种挑战;第三,它是希望,孩子的身上寄托了我们的希望。尤其在这样一个有着五千年封建传统的中国社会,有很多东西都没有转变。我们希望孩子天性中那种很活泼的东西,能够像花朵一样绽开。一个当下存在的人,应该对未来有希望,有梦想。
陈 晖:儿童给我们成年人、给我们人类什么?
汤素兰:我赞成向死而生的哲学思想。怎样给你的下一代以希望,给自己以拯救?我非常赞同蒙苔梭利所说的,孩子的身上包含着无限的可能性,所以我非常信赖孩子。但我绝对又不是童心主义者。我向往的是生命本身绽放的过程。陈 晖:我对儿童文学的喜爱,恰恰是对成人社会的畏惧和否定,儿童的存在代表着人性最基本的期待和对社会生活的期望。人都追求着温暖、友爱、信任、欢乐,彼此和谐。但有多少人能做到?我永远希望生活的美好、世界的和谐。每一个成人化的世界都挑战和摧残着人对生活的信心,我们是为儿童造梦,还是为自己造梦?
汤素兰:两者都有。
陈 晖:什么文学最能转变一个人的命运?儿童时代的阅读是非常重要的。读了余华的《活着》,他可能更坚韧,读了苏童、张爱玲的作品,可能感受到人性阴冷的方面。我认为《十八春》是张爱玲最好的作品之一,就是因为它呈现出一种温暖和信心。我特不能离开这点儿温暖,尽管那些希冀和信念是战战兢兢的,将信将疑的。我们已经知道现实是残酷的,人性可能是丑恶的,但儿童文学还没有完全忘却童年的信心。如果一个人童年就没有了信心,那未来还有什么?在某种作用上,儿童文学等同于宗教,给人慰藉。
九、我们在行进中,我们未完成
陈 晖:你将来的创作是否会面对着一个重心的调整,或是偏重于童话、或是小说?
汤素兰:我不会去注重文体,而要看什么样的文体最适合我,如何将要表达的东西表达得淋漓尽致。我希望达到创作的一种自由自在的状态。
陈 晖:你通过对自己不断地尝试和调整,不断地超越,不重复自己。你的勇气和创作精神在于创作“笨狼”后并未沿着原来的路径一路走到底,而寻求一种超越。
汤素兰:这个阶段,我确实在寻找和尝试。不重复是我自觉的追求。从“无意识之意识”之作到《阁楼精灵》是一种有意识的追求。后来的《奇迹花园》和《小巫婆》是另一种状态。我看重写作本身所能带给我的乐趣,或许从商业化角度来说,可能是不成功的。
陈 晖:这是一种在进行中和未完成的写作状态。如果中国每一个儿童文学作家都认为自己在进行中,并为未完成的这样一种状态而感到欣喜的话,包括评论者、研究者和教育工作者,如果我们都有“我们在行进中,我们未完成”这样一种心态,那么,中国的儿童文学就是有希望的,有无限的可能性的。
陈 晖:我们来谈谈教育与娱乐的关系。这里的娱乐并非浅薄的娱乐,而是指给予孩子快乐的“娱乐”。教育和娱乐应该如何达到一个平衡?我觉得笨狼的故事是远离了刻板的教育的。教育化对儿童文学尤其是幼儿文学来说是一把双刃剑。
汤素兰:我们这一代创作者进行创作时,对“儿童文学是教育儿童的文学”这个观念已经打破。可能在一部分作品上有这样的意向,但是这样的观念已经过去了,已经不存在这样一个束缚了。那么作家怎么理解教育的理由?首先,我觉得一个作品无论是成人还是孩子,有阅读的快乐是很重要的。因为我自己也不断地去阅读,所以我很看重阅读的快乐。这种快乐可能是感动,可能是欢笑,也可能是悲伤。我很看重阅读所获得的情感体验。第二,儿童文学既然是写给孩子的,它离不开教育,教育性肯定是或多或少存在的,那么如何表达教育我觉得这是一个作家如何看待孩子的理由。事实上,很多时候,孩子不需要你去教育他,他却是可以教育成人的,他也可以自己教育自己。他会自己去纠正自己,孩子就像一棵植物,在成长的过程中,他自己可以不断地纠正自己,向着阳光,他就可以长好。所以,我觉得你的作品得给予他一个中心的东西,就是给孩子精神上的向往。这一点是我自始至终都没有转变过的。但是在一部作品里是否要传达那么多的教育观,这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我所想的教育是更人性化的,更全面的,更自然的,更天然的,更有助于孩子健康发育的。作家的巧妙就在于故事本身就传达了你所要传达的东西,而不是你儿童文学三人谈由优秀论文网站www.shuoshilunwen.com提供,助您写好论文.跳出来说。契诃夫说你在写作的时候,“好和坏都不要叫出声音来”。
陈 晖:让故事自己呈现,而非人为地呈现给孩子看。从根本上讲,让孩子快乐,也是一种教育,尤其是对中国的孩子。在中国的教育中,孩子缺乏一种对快乐的向往,这在某种程度上摧残着他们的发现能力、创造能力和想象能力。追求快乐是孩子的天性,也是孩子与生俱来的权利。教育与娱乐从来不冲突。要让孩子因为享有快乐而有梦想和信念。教育与娱乐可以兼容的,让教育来得自然些。
陈 晖:当下,阅读群体追求当下的阅读快感,市场盛行的是教育化写作、都市化写作、娱乐化写作、同质化类型化写作、市场化写作。你如何避开这种影响?如何着眼于未来、坚守自己?
汤素兰:人的存在都是当下的,或多或少都会受点时代的影响。我将自己定位为成熟的作家,我已经不在乎是不是特别地有名气,或在各种媒体上出现了多少次。我已经不太在意这些。我更加在意的是,我作为一个有判断力的作家,我这个作品是不是好?我的作品是不是能和同时代其他的作家区分开来,我的作品再过十年二十年后,是不是还有读者去读它。让我欣慰的是,我二十年前写的笨狼,小朵朵,今天我自己来读,包括孩子来读,依然觉得有趣。我还蛮庆幸在我成长的年代没有那么多的东西可以去复制,也没有自我复制。
陈 晖:不复制别人,也不容易被别人复制,是因为你能不断地学习、变化、成长。
记录人:谭 群 李红叶

相关论文

,儿童文学汉译文体演变

:儿童地位的提高,儿童文学,专门为儿童创作的、于儿童教育、性格养成人格进展的特殊文学体裁,受到国内学者的广泛。大批学者相继投身到儿童。
浏览量:43424 点赞量:10125

儿童文学翻译-

摘要:如今,儿童文学已经不再是一种纯粹的阅读材料了,以某种作用上来说它已成为儿童间交流的一个相似度检测。世界各地的优秀儿童文学不断。
浏览量:16620 点赞量:4241

归化儿童文学儿童文学翻译异化和归化前言

摘要:随着外国儿童文学作品的大量引进,学术界对儿童文学翻译的探讨也越来越多。一部好的儿童文学翻译作品不仅能忠实地再现原文的内容和形。
浏览量:47484 点赞量:11935

试议儿童文学作品中情感教育社会价值

摘 要 儿童文学与儿童教育有着天然的联系,情感教育作为其对儿童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也体现出独特的社会价值。儿童文学作品作为幼儿。
浏览量:46536 点赞量:11499

儿童文学,阅读儿童文学,走进璀璨童心写作

儿童文学,顾名思义,是指适合不同年龄的少年儿童阅读的体裁的文学作品。它浅显易懂,生动活泼,适应儿童心理,情趣,融知识性和思想性于娱。
浏览量:133481 点赞量:293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