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论科幻作家中数学家

我曾在去年第8期《科幻世界》上写过一篇介绍物理学家中的科幻作家的文章,这次我想介绍几位数学家出身的科幻作家,因为自己就勉强算是数学家,而且还写科幻,所以对科幻作家里的数学家特别关注。可惜跟物理学家相比,数学家写科幻有先天的劣势。物理学家将自己的研究成果拿出来修改修改也许就是一篇不错的科幻,而数学家的研究成果就比较难写成科幻了。即使如此,数学家出身的科幻作家还是有一些的,有的还相当有名。
弗诺·文奇(Vernor Vinge)
中国科幻迷对于弗诺·文奇应该相当熟悉,他以《深渊上的火》《天渊》和《彩虹尽头》三次获得雨果奖最佳长篇奖。这三部小说都已在中国翻译出版,深受科幻迷喜爱。弗诺·文奇在美国科幻界乃至世界科幻界的地位不容置疑,他于1981年发表的科幻小说《真名实姓》第一次描述了赛博空间,这让他成为科幻界赛博朋克运动的先驱。他于1993年提出的“科技奇点”(Singularity)理论认为,在不久的将来,人工智能将超越人类智能,从而终结属于人类的时代,其后的科技发展将突飞猛进,不可预测。“科技奇点”理论对当今科技界和科幻界都有着深远的影响。包括他本人在内的不少著名科幻作家,如查尔斯·斯特劳斯(Charles Stross)、鲁迪·拉克(Rudy Rucker)及刘宇昆等都写过以“科技奇点”理论为基础的科幻小说。
弗诺·文奇是正宗的数学家出身,他于1971年在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获得数学博士学位,其博士研究方向是复分析(跟笔者一样)。他的博士论文研究成果于1974年以《Ep空间极值理由的解》为题发表在《名古屋数学杂志》上。但是,他的这篇数学论文的读者尚不及他的科幻小说读者的千分之一。文奇从1972年起便在圣地亚哥州立大学数学系任教,后又转到该校计算机系任教,直到2000年退休,退休后,他开始专心写作科幻。他的前妻琼安·文奇(Joan D Vinge )也是著名的科幻作家。我有幸于2009年4月在水牛城科幻迷年会上见过弗诺·文奇,听他朗读了《深渊上的火》的续集《天空的孩子》片段,并跟他聊过几句数学。那时我才知道,他的博士论文研究方向居然跟我的数学研究属于同一领域。他还对我说起后来转而教计算机的理由。他说,上世纪70年代学校还没有计算机系,计算机专业都属于数学系,而且计算机的课都由数学教授上。后来,系里让他教计算机,于是他就转行搞计算机去了。正因如此,文奇很早就掌握了关于计算机科学的前沿知识,不仅提出了“科技奇点”理论,还写出了《真名实姓》《彩虹尽头》这样的塞博朋克杰作。
鲁迪·拉克(Rudy Rucker)
中国科幻读者对鲁迪·拉克可能不大熟悉。鲁迪·拉克在美国是非常有名的科幻作家,也是我最喜爱的科幻作家之一。他还是科幻界赛博朋克运动的创始人之一,他的赛博朋克长篇作品《软件》(Software)出版于1982年,比威廉·吉布森的赛博朋克经典著作《神经漫游者》还早出版两年。《软件》于1982年获得首届菲利普·迪克奖(《神经漫游者》于1984年获得该奖),《软件》的续集《湿件》(Wetware)也于1988年获得菲利普·迪克奖。
同弗诺·文奇一样,鲁迪·拉克也精通数学和计算机。不同的是,弗诺·文奇几乎从未发表过关于数学的科幻小说,鲁迪·拉克却发表过好几部。鲁迪·拉克的长篇数学科幻小说《空间世界》(Spaceland)是我读过的将四维空间写得最生动、最准确的科幻小说,并且相当有趣。他的另一部长篇数学科幻小说《恋爱中的数学家》(Mathematicians in Love)则将数学幻想推到了极致。这部小说非常搞笑,写的是某个平行世界的两位天才学生,贝拉和保罗,在一个类似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大学里跟随疯狂的数学教授罗兰德攻读博士。这两位数学天才共同发现了关于现实世界的终极数学理论,但也同时爱上了美丽的阿尔玛。为了追到她,贝拉和保罗各显神通,利用他们最新的数学理论转变现实,希望在不同的现实中得到阿尔玛的爱。不过他们的疯狂行为导致了许多怪事的发生,如镜子里会飞的圆锥贝壳等。他们一路斗法直到抵达我们的世界。最后,阿尔玛被劫到一个高层的世界,那里有一些长得像蟑螂的数学家在用我们的世界作为它们研究数学的实验品。能否将阿尔玛带回现实世界,能否修补被他们和他们的敌人弄得乱七八糟的现实世界,就全靠贝拉了。小说里难能可贵地提出了一个虚幻的数学终极理论——形态分类定理。该定理认为,世界万物均可以归类为五种形态,同类形态之间可以相互反映。因此,只要做出某种形态的精致模型,就可以通过观察模型的变化预测未来。定理看起来荒谬,实际上很有道理,非常像真实的数学理论。这个幻想的数学理论应该也是他多年深思数学的结果。鲁迪·拉克为了写这部小说,记了203页笔记,笔记的PDF文件放在他为小说制作的网页上,供读者免费下载(见: http:///mathematiciansinlove/ )。2007年和2009年,拉克先后出版了关于“后科技奇点”的科幻长篇《后奇点》(Postsingular)及其续集《万物皆生》(Hylozoic)。他还将《后奇点》放在自己的网站上供读者免费下载 (http:///postsingular/ )。
鲁迪·拉克在科幻界享有很高的声誉。《神经漫游者》的作者、赛博朋克的另一位先驱威廉·吉布森对其推崇备至,他说:“鲁迪·拉克应该被美国科幻界视为国宝。”
鲁迪·拉克的先祖是赫赫有名的大哲学家黑格尔。他于1973年从罗格斯大学获得数学博士学位,研究方向是集合论和数学基础。1972年到1978年,他在纽约州立大学杰纳苏分校数学系任教。1978年到1980年间,鲁迪·拉克获得洪堡基金,于是到德国海德堡大学数学系任教,然后又到弗吉尼亚的一所女子学院任教两年。他在1982年终止了教职,开始尝试做全职作家。1986年他重新返回教学岗位,开始在圣何塞州立大学计算机系任教,直到2004年退休。虽然他后来改行教计算机(同时写科幻),但是一直保持着对数学理论的深思,出版了五部关于数学的科普和哲学著作。格雷格·伊根(Greg Egan)
格雷格·伊根是科幻界的异类,他的大多数科幻小说都不是一般的硬,常常涉及数学和物理学的高深知识。他的长篇科幻小说《修尔得的阶梯》(Schild's Ladder)被不少科幻迷认为是史上最硬的科幻小说,据说要读懂这本书,至少得取得物理学学士学位。格雷格·伊根在1995年以长篇科幻小说《交换城市》(Permutation City)获得坎贝尔纪念奖,1999年又以长中篇科幻小说《海栖者》(Oceanic)获得雨果奖,他还八次获雨果奖提名。他的不少作品可以直接归为数学科幻,而且他的数学科幻也许是科幻作家里写得最棒的。其中,我读过《闪光》(Luminous)、《黑暗整数》(Dark Integers)和《荣耀》(Glory),都非常喜欢。在《修尔得的阶梯》里,他虚构了一整套未来的数学物理理论“量子图论”,不仅如此,他还对此理论进行了比较翔实的探讨,令读者大为头痛。
格雷格·伊根毕业于西澳大利亚大学数学系并获得数学本科学位,并没有数学博士学位。即便如此,他仍然参与了严肃的数学研究,并发表过两篇数学物理方面的论文,都是关于量子引力理论的,并且均发表在《经典量子引力》杂志上。他的合作者包括西澳大利亚大学数学系教授Daniel Christensen(应该是他的数学老师)以及加州大学河边分校数学系的John Baez教授。在《修尔得的阶梯》里,伊根虚构的“量子图论”基于真实理论圈的量子引力论,这与他自己的研究有着密切联系。在小说的附录里,他特别感谢了John Baez教授在量子引力理论方面对他的帮助。格雷格·伊根极其认真地对待他所有小说里涉及的科学理论,在他的个人网站(http:// )里,还有他对自己小说里的科学理论的详细介绍。
格雷格·伊根与其他科幻作家有着截然不同之处:他从不参加任何科幻会议,从不给读者签名,而且在网上也从没有放过他的照片。关于照片这一点,格雷格·伊根还专门在自己的网站(http:///images/GregEgan.htm)发表了一篇四种语言的声明,表示在网上从来没有放过他的真实照片,某些网站上登出的格雷格·伊根的照片,实际上是别的同名者的照片。
伊恩·斯图尔特(Ian Stewart)
伊恩·斯图尔特是英国著名的数学家、科普和科幻作家。他出版过好几本科幻书籍,其中的一部数学科幻长篇《更平的世界》(Flatterland),是数学科幻经典《平面世界》(Flatland)的续集。他与生物学家杰克·科恩(Jack Cohen)合作出版过两部非常正宗的科幻长篇小说《轮者》(Whellers)及其续集《天堂》(Heen),并且颇受好评。另外,他还与科恩和英国奇幻名著《碟形世界》的作者特里·普拉切特(Terry Pratchett)合作出版过四卷结合了奇幻、科幻和科普的奇书《碟形世界的科学》。在这套书中,作者们讲述了碟形世界里幽冥大学的巫师们用魔法反应堆产生的魔幻物质创造了一个没有魔法的圆形世界(影射地球),并推动这个世界进化出了生物和人类。作者们一边讲述这个奇异的故事,一边“科普”关于这个世界的科学知识。有趣的是,1999年,特里·普拉切特授予了斯图尔特和科恩“幽冥大学荣誉巫师”的称号。
斯图尔特作为科普作家颇有声名。他出版过二十多部关于数学和其他学科的科普著作,其中不少作品已成为科普经典。
斯图尔特还是位有名的数学家。他在剑桥大学获得数学本科和硕士学位,在瓦威克大学获得数学博士学位,之后在瓦威克大学数学系留校任教。他在数学领域的研究硕果累累,发表过一百八十多篇数学学术论文,研究内容涵盖动力系统、分岔理论、模式形成、生物数学等许多领域。2001年,他被评选为英国皇家学会院士。
亚历克斯·凯斯曼(Alex Kaan)
亚历克斯·凯斯曼作为科幻作家并不太出名。在《科幻世界》2008年2月刊上有一篇他的短篇小说《牛顿炼金术》。这篇小说的原文发表在美国传统科幻杂志《类似》上,也是凯斯曼在科幻杂志上发表过的唯一一篇作品。不过,凯斯曼出版过一本数学幻想小说集《现实性条件》(Reality Conditions),由美国数学协会出版。
亚历克斯·凯斯曼对科幻界的最大贡献应该是他主持的“数学小说”(http://kaana.people.cofc.edu/MATHFICT/ )。在这个网站里,凯斯曼共收集了1106篇/部与数学相关的小说的信息,其中,数学类的科幻/奇幻小说占了将近一半。凯斯曼在教学和科研之余,以一己之力创建和维持这样一个宏大的数学小说数据库,实在是难能可贵。
1995年,亚历克斯·凯斯曼于波士顿大学数学系获得博士学位。他现在是美国南卡罗来纳州查列斯顿学院数学系的教授,主要研究偏微分方程和动力系统,在学术杂志上发表过二十多篇数学论文。他对数学和文学的热爱使他不仅创建了数学小说主页、写作并发表了数学科幻小说,还在自己任教的学校里给学生开设了数学小说的课程。
詹姆斯·艾伦·加德纳(James Alan Gardner)
2009年,加拿大科幻作家詹姆斯·艾伦·加德纳以一篇杰出的中篇爱情科幻《射线:一个爱情故事》技惊四座,一举夺得斯图尔特奖和《阿西莫夫科幻杂志》读者奖,并获得雨果奖和星云奖提名。这篇小说被翻译成中文发表在姚海军主编的《星云》书系第7辑上,颇受中国科幻读者喜爱。
其实,詹姆斯·艾伦·加德纳成名已久,早在1991年便获得了加拿大科幻小说最高奖极光奖(Aurora Award)的短篇小说奖。1998年,他以中篇小说《关于人类血液中蛇的存在性的三次听证会》(Three Hearings on the Existence of Snakes in the Human Bloodstream )再获此殊荣,这篇小说获得了当年的雨果奖、星云奖和轨迹奖等各项大奖的提名。另外,他还有多部长篇小说获得了雨果奖和星云奖的提名。
严格地说,詹姆斯·艾伦·加德纳并不能算数学家,不过他的确是学数学出身的。他在加拿大的滑铁卢大学获得应用数学的学士和硕士学位。据他本人说,他小时候既想当作家又想当科学家,于是去学了数学。在大学期间,他不停地写作,但只在滑铁卢大学数学系的学生报纸《数学新闻》(MathNews)上发表过两篇短篇小说。直到34岁那年,詹姆斯·艾伦·加德纳才正式发表了自己的小说处女作,并获得美国未来作家大赛的年度大奖。从此他一发而不可收,走上了科幻写作之路。
除了科幻和数学,詹姆斯·艾伦·加德纳还是位中国功夫高手,是滑铁卢功夫学会授予的少林五禽功夫的黑带二段。此外,他还出版过一本学习UNIX的计算机教科书,在加拿大一些大学里当教材使用。【 责任编辑:杨 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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